今年全国两会，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陈松蹊带来了关于放宽人口生育约束、构建婚育激励体系的建议，建议全面放开生育，降低法定婚龄。
“我国人口将面临出生人数骤减、劳动人口萎缩和严重超高龄化的挑战。”近期，陈松蹊和西南财经大学数据科学交叉研究院师生团队通过统计学方法做出的一项研究，得到了上述结论。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陈松蹊。受访者供图
出生人数下降将加剧人口老龄化，影响整体经济动能
新京报：今年，你带来了关于放宽人口生育约束、构建婚育激励体系的建议。提出这一建议的背景是什么？你认为目前人口形势是否严峻？
陈松蹊：2022年-2024年，中国年出生人口连续三年维持在900多万的水平。总和生育率（TFR）也称总生育率，它反映的是一名妇女在育龄期间生育的子女总数。一般来讲，总和生育率至少要达到2.1，才能完成世代更替。过去三年，我国总和生育率介于1.02至1.08之间，仅为替代水平生育率的一半。
出生人数的急剧下降将导致人口年龄结构失衡和劳动人口萎缩，加剧人口老龄化，也将削弱国家的生产、消费能力，进而影响整体经济动能。
新京报：近期，你们运用统计学方法对人口进行了预测研究，得到了什么结论？
陈松蹊：我们采用人口统计的队列要素法，在假定未来人口出生性别比和分年龄死亡率保持在当前水平的基础上，测算了三个总和生育率方案下到本世纪末的中国总人口数、年出生人数、年龄中位数、劳动人口规模以及老龄化率。
三个生育情景分别为：总和生育率保持在2022年的1.05（中等生育方案），10年线性下降到韩国2023年的0.72（超低生育方案），以及10年线性上升到1.31（高生育方案）。
中等生育方案下得出的主要结果是，2050年-2100年，我国人口总量将以每年1100万-1700万的规模持续减少。到2100年，人口将降至4.6亿，仅比美国多4000万，远少于印度的15亿。
2024年，我国65岁及以上老龄化率为15.6%，预计2031年将超过20%，进入“超高龄社会”。到2050年，这一比例将升至29.5%，2086年达到峰值42.4%，2100年略降至39.2%。2023年，我国65岁老龄人口抚养比为22.5%，2050年将升至48.8%，2086年达到峰值85%，即1.1个劳动力抚养1个老人。
总之，我国人口将面临出生人数骤减、劳动人口萎缩和严重超高龄化的挑战。在超低生育情景下，本世纪末人口将降至3.2亿，人口中位数年龄达67.2岁，人口结构失调将更加严峻。
建议全面放开生育、降低法定婚龄、推行生育激励政策
新京报：针对上述问题，你有哪些建议？
陈松蹊：计划生育时代，为了有效控制人口过快增长，采取了两个主要手段，一是提高法定婚龄，一是独生子女政策。如今，“计划生育”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现在应该转到“生育促进”的模式。
为避免超低生育模式发生，减缓中国人口将面临的严重结构失衡，我建议修改人口与计划生育法，取消对家庭生育数量的限制。2021年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与计划生育法》仅明确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建议将“人口与计划生育法”更名为“人口与生育法”，全面放开生育，以适应新时期人口发展的迫切需要。
另外，建议降低法定结婚年龄。目前，我国男22岁、女20岁的法定结婚年龄，是计划生育时代的产物。中国的法定婚龄为世界最高，国际上普遍的法定婚龄不超过18岁。
新京报：目前，一些双职工家庭担心育儿压力。你认为应该如何提高大家的生育意愿，构建育儿友好的环境？
陈松蹊：我建议，推行生育激励政策。鉴于目前鼓励城市人口生育措施的收效低于预期，建议在全国推行更多样、更大力度的激励政策，如每月对每个儿童提供现金补助和医疗支持到一定年龄等。有些政策在城市效果有限，但在农村有望产生效果。
另外，2025年-2035年，我国育龄女性将稳定在2.9亿-3.1亿。2035年后，育龄女性的总数将开始显著下降。建议抓住2025年-2035年这一黄金窗口期，开展激励政策试点、生育意愿统计调查与数据分析，制订针对不同人群的生育鼓励方案。如果每4个家庭多生一个孩子，我国2100年人口预计为5.9亿，老龄化率为32.6% ，较中等方案下降6.6%，中位数年龄也会减少4.5岁，劳动力人口将增加1亿，将缓解超老龄化的压力。但关键是抓住今后10年的窗口期，过了这10年，就要每4个家庭多生超过一个孩子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婚育是最大的消费与机会创造。我们长期以来靠基建投资、房地产推动经济发展，在人口下降、老龄化时期，基建投资的边际回报将逐渐减少，而促进人口增长，将提供经济增长的动力。一个新生儿的抚养、教育、成长会带来多链条的消费需求，并产生持续的经济增长动力。建议各级政府在出台鼓励人群消费和耐用品的以旧换新政策之外，也出台鼓励婚育、保持本地人口增长的措施。
同时，建议加大对教育的投入，提供更多优质教育资源，让优质教育资源向二、三、四胎倾斜，减少教育内卷，缓解家长焦虑，提高婚育愿望。完善儿童医疗保障体系，强化儿科医疗服务合理分布。加大对多子女家庭的资源分配，提供多子女家庭专项补贴和税收减免。设立家庭友好型基础设施。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到，制定促进生育政策，发放育儿补贴，这都是非常喜人的措施。
另外，我认为要做好人口数量时空分布监测预测，构建人口基础数据集。在人口数量变化大的时期，做好准确的人口数量时间和空间分布的预测对及时测度人口政策的效果、制定有效的人口政策十分重要。构建高分辨率人口时空分布的数据集将为各级政府的经济发展规划、社会服务供给、企业投资和有效的商业模式布局提供基础数据支撑。
新京报记者 张璐
编辑 白爽 校对 张彦君